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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初春行:他们真要打过来了吗?!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22 19:00:00    

“天哪,他们真要打过来了吗?!”发出这声惊呼的是我在蒙特利尔的房东莎乐美。

莎乐美是个法裔加拿大姑娘,经营着一家具有浓郁波希米亚风格的民宿,这是一套两居室小公寓,莎乐美与男友住一间,另一间出租给访客。

我在莎乐美家住了三天,正准备退房上路去魁北克城时,被警察拦在了人行道上。原来凌晨有人把一辆轿车停在了街道中央,人跑了。如今警察正在调查这辆无主车的来历,整条街都被封锁,所有昨晚停在街边的汽车都无法离开——更别说我那辆车,因为无主车恰巧停在它旁边,它便成了重点核查对象。

我失望地回到民宿,莎乐美发出的第一声惊呼是:车里该没有炸弹吧?!她给我煮了点咖啡,陪我在狭长的厨房里聊天,期望警察能够尽快把车拖走,解除封锁。

谈到特朗普上任前后对加美关系发表的离谱而出格的言论,我好奇地问莎乐美:加拿大人该不会真的担心特朗普会把加拿大变成美国的第五十一个州吧!

莎乐美很夸张地举起双手,然后蒙在自己的头顶上,发出了文章开头的那声惊呼!

她的黑色双眸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确实担心。

待到警方解除封锁,已经是下午四点。我赶忙挥别莎乐美,发动引擎,沿着圣劳伦斯河北岸赶赴两百多公里外的魁北克城。

依崖岸而建的魁北克老城 摄影 王在田

第一次魁北克战役:美加之战的序章

2025年3月17日,史上最年轻的白宫新闻发言人卡罗琳·莱维特在白宫记者会上强硬回怼法国:“多亏了美国,法国人现在才没有说德语,他们应该对我们伟大的国家感恩戴德。”

这并不是美国政府首次公然揶揄法国在二战中的拙劣表现,上一回是在2018年,特朗普在其首个总统任期内发过类似内容的推特——考虑到莱维特当时担任特朗普的撰稿人,那条推特或许就出自她的手笔。

令我深为感慨的是,即便不谈最起码的外交礼仪,本届白宫发言人对于其“伟大的国家”建国史亦缺乏基本常识:如果没有法国倾举国之力向民兵起家的美国大陆军提供援助,如果没有法国海军亲自下场实施至关紧要的海上封锁,如果没有法国远征军发挥炮火优势压制约克镇,屡战屡败的大陆军根本不可能迫使英军主力在约克镇放下武器认输,从而取得独立战争的胜利,也就谈不上有这个“伟大的国家”了。

而我此次探访的魁北克城恰恰是法军和大陆军先后与英军鏖战过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独立战争中大陆军在美国境外开展最大规模攻击作战的古战场。

魁北克(Quebec)一词源于Kebec,在阿尔贡金语中的意思是“河流突然变窄”。这里的河流指的是圣劳伦斯河,也就是将北美五大湖与北大西洋相连通的那条大河。它起始于安大略湖东北角,向东北流经蒙特利尔岛,在魁北克城下河道骤然变宽,由此形成一个类似钱塘江口但尺度大一个数量级的巨型喇叭状河口,最终注入圣劳伦斯海湾,进入大西洋。如果溯流而上的话,魁北克城就是圣劳伦斯河突然变窄的地方。

从魁北克老城俯瞰尚未解冻的圣劳伦斯河 摄影 王在田

魁北克城也是加拿大赖以得名的地方。1535年,法国探险家雅克·卡蒂埃(Jacques Cartier,与奢侈品牌Cartier的第二代创始人同名但没有关系)沿圣劳伦斯河来到此地,指着陡崖之上的印第安村庄问他的易洛魁人向导那是什么地方,向导用易洛魁语答复他:kanata(村庄)。卡蒂埃误以为kanata是当地地名,便记录下来作为这块未来法属殖民地的名字,结果这个阴差阳错的名字后来居然被延展成为世界国土面积第二大国加拿大(Canada)的法定国名。

到了18世纪中叶,英国不满法国捷足先登占据了北美洲中部和东北部,控制了利润丰厚的毛皮贸易,决定由其北美殖民地(即独立后的“北美十三州”)向北扩张,夺取法国治下的加拿大东部,从而控制整个北美洲东部,其必争之地便是魁北克城。除了因为魁北克城是法属北美殖民地(当时合称“新法兰西”,下辖加拿大、路易斯安那、纽芬兰等地)的首府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魁北克城扼加拿大交通网络之咽喉——当时法国通往新法兰西的海运航线横跨大西洋后分流为南北两路,南路驶向墨西哥湾,沿密西西比河北上通往路易斯安那各地,而北路从圣劳伦斯海湾进入今天的加拿大,在魁北克城登陆,然后再上溯圣劳伦斯河抵达五大湖区,通往加拿大各处殖民点。一旦魁北克城失守,加拿大就失去了来自母国的战略物资补给,势必迅速陷入弹尽粮绝。一旦海运通道被堵住关键入口,法国的殖民体系势将土崩瓦解。

出于上述考量,英军集中其全部力量攻打魁北克城,而法国则在河口危崖之上修筑了“北美第一坚城”。只可惜在1759年的决定性攻城战役中,法军守将蒙卡姆侯爵不知抽什么风,居然放弃居高临下的坚城之利,率领人数众多但训练不足的法军杀出堡垒,与陈兵城下的英军展开步兵方阵对决,也就是当时盛行于欧洲大陆的“排队枪毙”战法。结果在短短三十分钟之内,英法双方主帅均中弹受了致命伤:英军主帅沃尔夫身中三弹当场阵亡,而法军主帅蒙卡姆仅熬过了一晚,次日伤重身死。五天后,群龙无首的魁北克城守军开城投降,败给了从兵力到补给均处于明显劣势的英军。蒙卡姆(Montcalm)这个姓可以译为《孙子兵法》中的“不动如山”,想来真是颇具讽刺意味。

四年后,在英法七年战争中战败的法国被迫签署《巴黎条约》,将苦心经营一个多世纪的北美殖民地尽数割让给英国。一心想要报复的法王路易十六转而全力支持北美十三州建立大陆军抗英,在英属北美殖民地点燃了一团熊熊大火——不过挖英国墙脚的同时也严重消耗了法国自身国力,美国赢得独立后仅十二年,路易十六就在因政府财政危机而引发的法国大革命中掉了脑袋。

我在魁北克古城中瞻仰了那座同时用于纪念两军阵亡主帅沃尔夫与蒙卡姆的方尖碑,然后沿着陡峭的小径走下古城所据守的山崖,来到城下的亚伯拉罕平原,那便是1759年9月13日英法两军面对面互射“排队枪毙”的原址,现在叫做战场公园,乃是魁北克古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时值初春,连绵起伏的草坪尚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难得有人牵着狗在此散步,而我却跋冰涉雪往返察看地形地貌,无他,因为这座战场公园不仅是法国在英法七年战争中输掉加拿大的战场,还是加拿大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得以存续至今的关键所在。

魁北克城里纪念英法两军阵亡主帅的方尖碑 摄影 王在田

第二次魁北克战役:大陆军的冒险远征

英国于1763年正式获得加拿大,仅仅过了十二年,北美十三州就燃起了独立战争的烽火,而在这场战争全面爆发之前,十三州的首个攻击目标不是本土英军而是加拿大。

要知道革命总能分出革命派、保守派和中立派,美国独立战争中的革命派是大陆会议,保守派是拥护英国殖民统治的保皇派,此外是大批等着子弹多飞一会儿的中立派。为了扩大声势与力量,大陆会议坚信十二年前被强行划分给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加拿大必定厌恶英王统治,是自己的天然同盟军;而当地骁勇善战的易洛魁部族联盟则可以帮助自己打击英军。为此,大陆会议在半年内向魁北克一连发出了两封《致加拿大人民书》(Letters to the Inhabitants of Canada),希望法裔加拿大人前来参加大陆会议,加入北美十三州共同建国。可是那些亡国民众固然尚未服膺大英王化,但对于叛英自立的北美十三州同样没有归属感,况且装备精良的法国正规军尚且败给了英军,这些北美民兵是否英军敌手仍属未知,因此加拿大人没有做出回应。

这下美国人急了——确切地说是将来的美国人急了:加拿大不加入也就罢了,如果英国援军借道加拿大长驱直入五大湖区,势必造成北美十三州腹背受敌,因此率先夺取加拿大就是为十三州筑起北方屏障,至于加拿大民心不稳,夺过来以后想来也就不得不稳了吧。

因此,大陆会议于1775年6月制定了夺取加拿大的行动方案,于9月兵分两路远征加拿大:西路军乃是主力,由爱尔兰人蒙哥马利率领,首先攻下了蒙特利尔,随后沿圣劳伦斯河顺流而下抵达魁北克城;东路军则是奇兵,由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阿诺德率领,从波士顿出发,沿海路在缅因州登陆,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后直插圣劳伦斯河谷南岸,两军最终在魁北克城下的亚伯拉罕平原会师——也就是今天的战场公园。

看似缓坡通往魁北克城星堡,其实中间还隔着一条十多米深的壕沟。 摄影 王在田

1759年秋季的第一次魁北克战役,守军人数占优,约为一万三千法军对九千英军,且占据地利;1775年冬季的第二次魁北克战役,守军人数上仍占优势,但兵力大大缩水,约为一千八百英军对一千二百大陆军,其城防则较法属时期进一步加固,在直面亚伯拉罕平原一侧修筑了与主城分离的星堡——该要塞迄今仍由加拿大皇家22军团驻守。此外,英法战争中攻方为正规军,守方有大量民兵和土著,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守军战斗力;而此次进攻一方的大陆军主体为民兵,守方则以英国正规军为主,进一步加大了守军优势。最后,这回的守军主帅卡尔顿总督脑回路很正常,没有像当年的蒙卡姆侯爵那样主动放弃城防体系出城野战,而是死守城池,静待严冬与天花慢慢吞噬敌人的给养与兵力。

远征军1775年11月下旬就兵临城下,但由于他们一路轻装远征,缺乏攻城所需的重武器,因此迟迟不敢强攻。如此延宕至年末,他们终于坐不住了。1775年的跨年夜是个雪大如席的狂风暴雪之夜,远征军趁着守军在圣诞与新年之间可能放松戒备,利用恶劣天气从南、西两个方向试图渗透进入魁北克城。

西路军主将蒙哥马利仍然率领远征军主力从亚伯拉罕平原正面仰攻,在暴风雪的掩护之下居然被他顺利冲入了城内——殊不知,英军因兵力不足,早已设下了诱敌深入的空城计,在城内交通要道布置好火力点,待敌军贸然攻入而聚歼之。蒙哥马利不知是计,一头扎入巷战伏击圈,被英军当场射杀,其民兵部队军心大乱,顿时作鸟兽散。

东路军主将阿诺德率领偏师从魁北克城西侧发动奇袭,但同样陷入巷战遭到迎头痛击,阿诺德本人腿部中弹,及时撤离战场捡了条命。远征军的跨年夜冰雪大作战宣告彻底失败,伤亡近百人,被俘四百人,而英军仅二十人伤亡,可谓全胜。

遭此重挫之后的远征军仍未死心,继续围困魁北克城试图耗尽城中给养,而谨慎的卡尔顿总督也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仍然低调地闭关自守,杜门不出,直到来年5月,圣劳伦斯海湾解冻,来自英国的后援舰队抵达魁北克城,接替蒙哥马利担任远征军指挥官的阿诺德明白攻占加拿大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已不复存在,这才仓皇撤回本土。

两个月后的1776年7月4日,大陆会议发表《独立宣言》,美国独立战争全面爆发。

事后复盘的史家认为,魁北克总督卡尔顿用兵太过保守谨慎,如果他在吓跑远征军后继续率领士气正盛、给养充足的加拿大方面军尾随追击,攻入战备不足的大陆军腹地,或可彻底扼杀美国的独立进程。历史固然没有“如果”,但确凿的史实在于,美国独立风潮未能扩散到加拿大,而英国殖民者也由此认可了法裔加拿大人的忠诚,加美两国的分野就此形成。

1812年战争:民气可用

在魁北克城下的战场公园,我还看到四座敦实的圆柱形碉楼,它们有个古怪的意大利语名字叫做“桃金娘塔”(Martello Tower),那是十八世纪末英军从科西嘉岛桃金娘海角学来的海防塔楼样式,可以更有效地防御舰炮攻击。美国独立后,英军在亚伯拉罕平原建造了这些当时属于“黑科技”的碉楼,用于俯瞰监控圣劳伦斯河谷,防御美军登陆,以免魁北克城遭到美军再次入侵。

结果这些碉楼再未投入过实战,如今作为加拿大国家历史遗址向公众开放参观,但美军确实再次入侵了,那就是1812年战争,只不过这回他们不敢再劳师远征攻打魁北克了。

魁北克的战场公园和“桃金娘塔” 摄影 王在田

离开魁北克城,我驾车沿圣劳伦斯河南岸返回多伦多,进入安大略省后在金斯顿(Kingston)打尖住了一晚。金斯顿是英国将上、下加拿大(即圣劳伦斯河上游的安大略和下游的魁北克)合并成为加拿大省后的首座首府,但不到三年就迁都蒙特利尔,此后加拿大首府在多伦多与蒙特利尔之间辗转多年,直到1857年才由维多利亚女王选定了渥太华,一直延续至今。

金斯顿、蒙特利尔和多伦多的落选原因很简单:离美国太近。金斯顿和多伦多与美国仅隔着一座安大略湖,蒙特利尔所在的圣劳伦斯河,其上游是加美两国界河;而名不见经传的渥太华(稍)远离美加边境,又有河流和森林屏障,易守难攻,因而得到了女王垂青。

归根结底,还是英国和加拿大人被美国人的两次入侵吓怕了,尤其是1812年战争中美国侵略军对安大略省的“烧杀抢掠”。

加拿大首座首都金斯顿位于安大略湖北岸。 摄影 王在田

金斯顿建于其作为首都时期的市政厅 摄影 王在田

1812年美英战争的背景是拿破仑战争——那一年拿破仑统治的法兰西第一帝国走到了断崖式下滑之前的崖顶,皇帝陛下亲率65万大军进攻新近撕破脸的前盟友沙俄,而蛊惑沙俄跳槽的宿敌英国则在海洋上维持对法国的封锁,在陆地上支持葡萄牙与西班牙对法军开展游击战。英国一直认为美国能够叛乱立国全靠法国撑腰,如今法国虽然控制了几乎整个欧洲大陆,却无力突破皇家海军封锁进入美洲,美国已成“冢中枯骨”不堪一击,大英帝国迟早要收复十三州失地;而美国那边厢却打着完全相反的算盘,认为英国有限的海陆军力已被拿破仑战争钉死在欧洲战场,无暇顾及其北美殖民地,是时候一举攻下守备空虚的加拿大统一北美了——拿头像印在2美元钞票上的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的话来说:占领加拿大对于美军来说“不过是行军而已”,美国必须“将英国势力彻底逐出美洲大陆!”

于是,就在“美国人民的老朋友”拿破仑渡过涅曼河进入俄国的那一周,美国借口英军海上封锁损害了美国利益而向英国宣战,1812年战争正式爆发。

美军入侵加拿大的第一个突破口是后来的美国汽车工业中心底特律。底特律位于美加边境,伊利湖与休伦湖之间,由此向东乃是一条属于加拿大的地峡,被五大湖之三:伊利湖、休伦湖和安大略湖所环绕,东西长约三百公里,其东端就是著名的尼亚加拉瀑布,而由此向北不远就是当时的上加拿大首府约克城,亦即今天的加拿大第一大都市多伦多。美军的战略是快速通过这条英军难以增援防御的地峡,直接打掉英军的指挥中枢约克城,上加拿大就将陷入各自为政的混乱局势中,势必被美军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可是明知兵贵神速,年近花甲的美军西线指挥官威廉·赫尔少将却推进得十分缓慢,仿佛当年卡尔顿总督附体,他的过度谨慎丧失了战机,使得兵力薄弱的加拿大英军得以集结,在一位“两个月名将”的率领下打出了世界战争史上的经典范例。

多佛港的纪念碑 摄影 王在田

我从多伦多驱车前往这条地峡中部的多佛港,它位于伊利湖北岸,湖对岸就是美国的宾夕法尼亚。那天正值天文大潮,汹涌的伊利湖水就像海浪一样冲刷着湖岸,愈发映衬出小镇的宁静。在小镇中央的街心公园里有一座用鹅卵石垒成的纪念碑,纪念艾萨克·布罗克少将由此出发抵抗入侵美军。铭文上说当时他手下只有40名正规军和260名当地民兵,却仍然勇敢地向西开拔,拦住2200名美军的去路。待到两军相接,布罗克已经设法募集到了将近一千人,其中还有600名肖尼族原住民战士。为了迷惑美军,布罗克命令手下点燃多处营火,制造出英军人数众多的假象,还让民兵和原住民战士都穿上英军军装,让美军误判这是英国正规军主力。

美军指挥官赫尔果然中计,吓得带兵撤回底特律堡,闭门不战。布罗克乘胜追击,来到底特律城下,继续施展高超的心理战术:他首先对要塞实施炮击,震慑城内守军和美国百姓;然后致函赫尔少将,吓唬他说:“虽然我无意开展灭绝性战争,但我手下的印第安人可能约束不住……”这句话把赫尔吓得半死,因为他的女儿和孙女都在城内,很快就同意投降,希望布罗克给他三天时间商定投降细节;布罗克继续打心理战,傲气地答复说只能给你们三小时,三小时内不开城门就开打,届时鸡犬不留鹅鸭不剩云云。

赫尔被彻底吓破了胆,决定立刻献城投降,此时距离英军炮击底特律仅过了一天。除了7人在炮击中阵亡以外,美军2493人举手投降,成了区区1300名杂牌军的俘虏。英军无人阵亡,以弱胜强、兵不血刃地夺取美方要塞,从而写下了战争史上的传奇。

美军西部攻势惨败后,转而启动第二方案,从地峡东端进军,强渡美加界河尼亚加拉河,攻入加拿大境内的昆斯顿高地(Queenston Heights)。

尼亚加拉河是沟通伊利湖和安大略湖的河流,因两湖存在近100米的落差,因此形成了世界上流量最大的瀑布——尼亚加拉瀑布。记得千禧年去麻省理工学院念书,第一个周末就与新加坡同学租车前往布法罗看瀑布,但那时由于签证原因未能进入加拿大,直到25年后的今天才得以首次从加拿大一侧欣赏这座气势恢宏的马蹄瀑布。昆斯顿高地位于瀑布下游,尽管水势远不如马蹄瀑布那般飞泻直下,但仍然十分湍急,当年美军于凌晨偷渡界河之困难可想而知。

当日清晨,得到美军抢滩登陆的消息后,英军“救火队长”布罗克少将火速带兵赶到,力图封堵防线缺口。为了鼓舞士气,他亲自带队冲锋,仰攻昆斯顿高地,结果被据守的美军狙击手射杀,此时距离他巧取底特律堡还不到两个月。他的副手谢菲上校接替他指挥英军,将渡河的一千多名美军三面包围。前有重围后有激流的美军在伤亡近百人后放下武器投降,东部攻势至此也宣告彻底失败。战后加拿大政府在昆斯顿高地上为布罗克少将竖立了一座纪念碑,纪念这位1812年战争中的传奇统帅。

美国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第二年才倚仗陆海军的兵力优势,攻占了上加拿大首府约克城。

多伦多的约克堡遗址 摄影 王在田

今天的多伦多市中心地标建筑加拿大国家电视塔北侧有一条宽阔的沟壑,恍若一座人造河谷,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如同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沿着这条河谷向西通往太平洋海岸的温哥华。从电视塔出发沿着“铁道河谷”西行约两公里便是约克堡国家历史遗址,乍看这里是一大片草坪,乃是多伦多人遛狗的好去处,其实当年此地乃是守卫约克城的约克堡要塞,于1813年4月遭到美军战舰炮击,指挥官谢菲少将——就是在昆斯顿高地接替布罗克少将的那位谢菲上校——率领以民兵为主的700名守军不敌1700名美军围攻,主动炸毁弹药库后放弃约克城退往金斯顿。而开战以来付出巨大伤亡的美军为了泄愤,不仅焚毁了约克堡这座军事设施,还违反战争规范,将约克城的议会大厦等政府建筑付之一炬,甚至抢掠平民财产烧毁民房,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美国强盗”,遭到了加拿大人的唾弃。战后加拿大人没有重建约克堡,留着遗址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一直保留至今。

又过了一年,从俄国铩羽而归的拿破仑在第六次反法同盟的围攻下寡不敌众被迫退位,被囚禁于地中海的厄尔巴岛。英国腾出手来,得以调动部队从欧陆转战北美,增援兵力严重不足的加拿大战场。美国花了两年时间拿下的加拿大领土全部易手,英军迅速攻入美国本土,于1814年8月攻占美国首都华盛顿,时任总统麦迪逊被迫逃到了弗吉尼亚。为了报复美军在约克城的烧杀抢掠,英军也焚毁了美国总统官邸和国会大厦,史称“华盛顿大火”——不少人以为“白宫”这个名字就源自战后美方将被烧成一片漆黑的总统官邸刷成了白色,但这确实不是1812年战争造成的,因为自从1798年起美国总统官邸就一直是白色的。

此后战事陷入胶着,英美双方都评估无力吃掉对手,遂于1814年的圣诞夜在比利时的根特签署停战协议,恢复了战前的美加边界,这场持续两年多的1812年战争最终回到了原点。它乃是美国发动的一场不义之战,后来却被讹传为“第二次独立战争”,容易被人误解为是美国对英国压迫的反抗。

而从加拿大的角度来说,这场战争主要依靠本土民兵与原住民精诚合作,顶住了美军的强势入侵,从而加强了加拿大的国家认同和内部凝聚力。经过此战,美国再不敢打加拿大的主意了。

我在从多伦多电视塔前往约克堡的路上,其实没走直线,中间绕了点路去看一处街角雕塑:那是两个约两人高的玩具锡兵形象,金色的那个威风凛凛持枪戒备,银色的那个可怜兮兮躺倒在地——那就是著名的1812年战争纪念碑。

多伦多的1812年战争纪念碑 摄影 王在田

结语:苏族人的自信

2025年3月15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教授发表了一篇很有意思的分析文章,题目叫做《入侵加拿大并不可行》,副标题则是:“美国以前试过,结果并不理想”,文章结尾总结道:

特朗普政府的成员们可能没听说过维米岭战役、迪耶普战役(以上为一战西线战役)、桑格罗河渡河战役、朱诺海滩登陆战,或斯海尔德河战役(以上为二战欧陆西线战役)。作为一名军事历史学家,我可以告诉你们:加拿大士兵非常强大,护送船队穿越大西洋的加拿大水手以及在不列颠之战和对德空战中飞行的加拿大飞行员也同样如此。加拿大在二战中4.4万人的死亡人数,占其人口的比例比美国在二战中的死亡比例还要高。那些参战的人几乎全是自愿者。

在加拿大之行的尾声,我飞到了落基山东麓的艾伯塔省首府埃德蒙顿,见到了一位苏族(Sioux)原住民学者斯诺教授。我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此行已经询问过众多加拿大朋友的老生常谈:你觉得美国真会打过来吗?

斯诺教授略加思考,对我说道:“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只是可能性非常低。首先,美国曾经两次发动战争试图吞并加拿大,都被击败了。加拿大的特点是具有悠久的民兵传统,外部力量试图征服加拿大将面临难以承受的高昂代价;其次,加拿大和美国都是北约国家,根据北约的防卫协作原则,美国侵犯加拿大就等同于侵犯自己,这是违背基本法理的;最后,两国都在同一个圈层,即便发生冲突,我们双方的盟友都会居中调停,所以除非美国决心与整个西方决裂,否则是不会攻击加拿大的。”

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说:“这个季节还没有化冻,下回秋天来,我带你去落基山打猎。我们苏族人爱好和平,但我们世世代代通过打猎来练习打仗。”

王在田

责编 杨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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